谭继贤
“白衣天使”,以往似乎是专指护士而言,现今,已是大众对医护人员的统一美称和爱称。自奋战疫情以来,医护界涌现出无数可歌可泣的人与事,大受各界赞颂,这一圣洁比喻,则更是成为了人们心目中的敬称和尊称。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经在择业界流行着这么一句顺口溜:
“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采购员”。
表明以上职业在当时的日常生活中是很“吃得开”的,用“听诊器”指代的医生则位列第一,赫然老大。
斗转星移,随着时代的发展,物质文化的丰富,这后三种职业已基本上成了“大路货”,只有“听诊器”仍然坚挺,还照旧是无论达官显贵或者凡夫俗子所依赖和离不开的。
但这样一个崇高而神圣的职业,近些年来,却有些扎眼的数据出现在专业的刊物上,好比一首赞美诗中偶然跳进了不和谐音符,令人怅然。
据《医学界》早在2014年的调查显示:65·5%的住院医生和75·1%的主治医师表示后悔学医,而不愿意子女学医的父母竟达到了78%。
2018年的《半月谈》也登载文章说过:60万医学生,仅有10万人从医。
究其原因,自然是有种种,但似乎“医患关系”方面的有些不尽人意,竟致使得医生护士在一些人心目中成了“高危职业”,不免生出了几分望而却步之念罢。
也是,这二十多年以来,医护人员被患者及其家属侮辱、打骂、泼硫酸、扎刀子、甚而残忍夺命的恶劣事件仍有所闻、所见。以致一些医院为了自保,想了不少招数,以作应对。
如,深圳有家医院,曾经一度从院长到医护人员乃至后勤杂工,上班时一律钢盔罩顶,防暴大队士兵似的。
又如,沈阳市曾经有过27家医院聘请公安系统人员担任安全保卫副院长,以保无虞。
还听说有的医务人员在专研业务技术搞好本职工作之余,不忘加强体能训练,甚至学上了点拳脚功夫,以防不测。
也有一些专家学者支招,在医院门前安装上安检报警之类的设施,如同旅客乘飞机、坐高铁之前似的,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过”上那么一遭。
有媒体披露,从去年1月8日起,南宁市第二人民医院已率先垂范,成为广西壮族自治区第一家先安检,后看病的医院。安检第一天还是颇有收获。查获各类刀具十多把,虽说大部分是水果刀、剪刀之类的非管制刀具。到底还是查获到一把管制刀具,直接移交了派出所处理。非管制刀具则交由医院安保部门代为保管,离医院时归还。如患者有削皮吃水果等等需要,医院可提供刨刀使用。
据说,这家医院上前年曾经发生过两起恶性伤医事件。
再有,陕西省人民医院购买了一批报警手环配备给医生,部分已经投入使用。相应措施也在积极进行中。
估计各家医院亦将仿效逐步跟进罢。
也有医护人员表示了不同看法。称医院安检,等于说“医生和病人是对峙的。”
国家亦陆续出台了不少日益严厉打击伤医害医的举措,甚至引入了《刑法》。据有关资料显示,仅2019年至去年4月,便有189名杀医、伤医的不法之徒受到惩处。经了多方的努力,见效显著,使得白衣天使们的权益和人身安全有了很大程度的保障,也极大震慑了那等好寻衅滋事的医闹无赖。但似乎仍有着某些不惜硬要撞上来的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以身试法者。
去年的4月3日,55岁的恶徒孙文斌被执行了死刑。算是可以告慰杨文医生在天之灵了。
血案发生在前年12月的“平安夜”之日。这恶徒因不满意医院及女医生杨文对其95岁老母的治疗情况,顿起杀心。于当日凌晨6时许,在急诊抢救室内,持尖刀从背后突袭正伏案工作的杨文医生,揪住头发,反复扎刺、切割颈部,致使杨医生连丝毫抢救机会都没有而死亡。这恶徒意在夺命,手段残忍,场面血腥,实属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杨文医生再过两个小时,就可以回到家中,见到在美国念书,特意休假赶回来与家人欢聚的儿子了······
供职于首都民航总医院的杨文医生时年51岁,副主任医生,硕士研究生,长期从事急诊工作,医术口碑皆好,当时尚有高堂老母健在。
恶徒孙文斌则是京郊的一个“农转非”人员。喂过牛,养过狗,卖过蔬菜,倒腾过服装,干啥啥不行,最终职业是个屠户。
想那杨文医生,业界精英,人中翘楚,却毁灭于“一个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水浒传》中鲁智深语),怎不令人大呼痛心。
那孙老太太,如此高龄,又患着多种老年病,以一句有欠恭敬的民间话来形容,已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棺材瓤子”,医生们却不厌其烦的进行了精心救治,不料这家伙却是来了个恩将仇报。让人无语。
远的暂不说,仅是去年开年不久,就发生了好几起伤医事件。便算是时值汹汹的疫情期间,广大医护人员的崇高情怀、伟大作用得到了充分的印证和体现,博得国人的普遍赞颂,可仍有恶徒伤害白衣天使的事情发生。
去年:
元旦节那天,太原一急救车在出诊时,医护人员遭患者同行之人捅伤。
1月16日,山东济南章丘妇幼保健院一李姓护士,被患者家属殴打致鼻子粉粹性骨折。
1月17日,四川合江县人民医院三名医生,因未能抢救回患者,被其家属殴打,一人伤及头部,倒地不起,一人鼻梁骨折。
3月19日中午,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中心医院血液净化室一温姓主治医师,被患者王继忠持刀刺伤抢救。
尤为恶劣和令人愤慨的是:
去年1月20日下午两点钟左右,在北京朝阳医院,一个名叫崔振国的36岁男子,手持菜刀冲入7楼的眼科门诊,未找着最初给自己治疗眼病的医生,便丧心病狂对着当班的陶勇医生就是一阵乱砍,砍伤了他的手臂,砍伤了他的后脑。同时伤及陶勇医生的助理刘平,以及见义勇为的一名田姓患者家属和一位杨姓医生。
歹徒意图夺命,幸得沿途受到阻拦,未能得逞。在混乱之中,满身是血的陶勇医生沿着扶梯跑到6楼,歹徒则紧追不舍,直到被保卫人员和警察制服。
受到重创几近丧命的陶勇医生,经多方精心抢救,于50天后的3月10日方才恢复神态。并开口讲了这样一句令人听着痛心痛惜加五味杂陈和百感交集的话语:
“希望伤医事件到我这里画上句号。”
歹徒将会受到严惩是毫无疑义的。可这条无知无识的“烂命”,却又极有可能毁掉了一个前程无量的精英人士、医界栋梁,着实可恨可叹。
陶勇医生,1980年生人,28岁北医博士毕业,35岁成为主任医师,37岁担任三甲医院科室副主任和博士生导师。曾经荣膺首都2015年十大杰出青年医生称号,担任着中国医生协会眼科分会葡萄膜炎与免疫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据权威统计,中国一共有3万名正规眼科医生,能够做白内障手术的只有几千人,而兼能做眼底手术的,则还须从这几千人中减去一半。陶勇医生便是这剩下的一半中的一员。
据介绍,手臂严重受创的陶勇医生,现仍然在艰难的做着功能恢复锻炼并且已经上班,将来是否还能重新拿起手术刀,灵巧的、爱心满满的为眼疾患者解除痛苦,送上光明,实实在在只能说是个未知数。
这歹徒崔振国一个“自己花了钱,眼病治得不怎么样”的念头,就差不多毁掉了一个优秀医生,自然也彻底毁灭了自己。歹徒孙文斌亦仅仅是老娘在急诊科抢救室20多天,院方尚没有来得及应其要求安排住上院,在前者系自费,后者则可以报销绝大部分费用上转不过圈子,便精虫上脑似的,丧失理智,给自己的人生画上了万劫不复的句号。
令人痛心的是,陶勇医生的善良愿望被恶徒击打了个纷纷碎。
2021年开年伊始,又有两位白衣天使遭遇歹徒暗算,一伤一逝。都发生在江西省。
1月27日,江西南昌一名女医生被一76岁老男人用针管扎伤。案犯被公安机关抓获,所幸女医生情况稳定。
也是在这一天的凌晨3点12分,江西省吉水县人民医院的内科医生胡淑云虽经多方抢救却终因伤势太重而告不治。他是在头一天的上午9点过钟,正在病房查房时,被一43岁曾姓歹徒持刀刺伤的。
胡淑云医生时年38岁,为该医院心血管内科副主任,正是年富力强之际,“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毛泽东语),亦毁在了这样一个法纪意识淡薄的蠢汉之手,令人嗟叹,令人愤慨,令人,无奈。
尚在疗着伤——心伤和体伤——的陶勇医生得知江西伤医事件后,发微博说他害怕,抗拒看到这样的新闻,但它真实地发生着。并呼吁:可以让一个医生安全地看病救人吗?可以让一颗想从医的心坚定一点吗?可以让医生的家人不再担惊受怕?可以吗?
他还说:同行和我说准备放弃这个职业,我在鼓励他们的时候 心里特别酸楚。生命安全是人第一需求,难道医生都没有这个保障吗?
稍具正义感的人,听了陶勇医生的这一番肺腑之言,谁的心里又会不酸楚深深甚而至于双眼发潮呢。
唉······
人倘若能不为黄白之物所累该有多好!
芸芸众生挣钱不易,不免便会在“花有所值”上费些心思,在对待生老病死上似乎尤为如此。
在经营上,自负盈亏含有相当比例的医院要生存要发展,医护人员也要面对物价“温和上涨”的现实,亦希望紧紧跟上生活节奏。在努力工作的同时,在历来有“衣食父母”之称的老百姓身上有点小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相互依存,谁也离不开谁的关系。但稍不留心,也不免会有出格步子走偏的时候。
不久前,媒体披露的福建省漳州市医药代表与医院医生共同联手行贿受贿吃回扣事件,不知可否算得上是行业“潜规则”中的冰山一角?
据披露,漳州市全部医院涉案,9成医生人均受贿1·8万元。全市1088名医务人员及133名行政管理人员牵涉其中,73家医院共涉腐金额2094万元,市属医院在这股浊流中全军覆没。
小举一例,管中窥豹漳州市医药代表联手医院挣钱的招式:
一支“克林霉素磷酸酯注射液”,成本价不足一块钱,用在患者身上便成了11·5元。虚高的部分则进了涉案者的腰包,由患者和国家医疗投入资金买单。
这似乎就难怪,现在一个伤风感冒进医院,花上个两三百元已属平常不稀奇之事。
说真的,笔者每每患了非进医院不可的病症,都情不自禁会生出一种近乎于“引颈就戮”的悲壮感。
有可能是属于笔者孤陋寡闻吧。
在印象中,有两种人与“医患矛盾”似乎基本没有关联,或者关联很少。
一种是不怕花钱并且大把花得起钱的人;一种是不用花钱或者花钱无须太多的人。
前一种人,是那等打一个广告,或者拍一部影视剧之类的,便至少有着六七位数,七八位数进项的“明星”,以及个人有着这样那样经济实体的“款爷”。患了病,哪怕是疑难杂症之类的,医院说了算,尽管开口就是了,治病救人要紧。
至于另一种人,人们也是心知肚明的。医院也绝不会担心也更不会吃亏。自有“老公”给埋单,医生只要切实精心救治就是了。
不似普通百姓、升斗小民,有着“一旦大病身上缠,一下回到解放前”的惴惴不安感。
新冠疫情肆虐期间,武汉方舱医院里面的医患和谐关系,一当提及,便总是为人们所啧啧称道,这大约与国家买单的公益性质不无关系罢。
试想,从病人的角度出发,不存在被医院“敲竹杠”的戒备心理,也不存在医生会利用自己的疾病多多赚钱的思想负担。因而对医生的信任感大大增加,怀着万分感恩的心情,积极配合治疗。
从医护人员的角度出发,无须担心如果不在正常治疗外用点心思,怕影响医院的经济效益,亦会影响自己的收入——毕竟,自“医改”后的医院,自负盈亏为主要模式已是相沿成习——方舱医院里病员的信任、尊重与友好,使医护人员的职业自豪感和疗救成就感得到满满提升,所以心无旁骛,会更加将心思专注于救伤扶危,友善耐心的对待病人。
不由得有时在想:驰援湖北的医护人员早已归建回到了各自的医院,回归了平时运行已久的工作环境,与同事们又融为一体。会不会有人员在既怀念方舱医院的气氛的同时,又身不由己的不得不违心的来上点“过度检查”、“过度治疗”和“开大处方”之类的呢?
尤值一提的是,方舱医院里面没有特殊病房。患者吃、住、医,一律平等,都是按需分配,除了性别之分,身份财富,其它通通无有了效用。颇有点传说中“世外桃源”的味道。
难怪有专家学者在调查了解方舱医院的状况后会建议出这样的医改“药方”:
恢复全民公费医疗。
取消特殊化,提倡官民一致。
“药方”会“临床”否?或者几时“临床”,谁知道呢!
2021年2月4日
作者为: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
贵州省散文学会常务理事
(责编:刘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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