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克

　　在息烽，我亲历了一座县城的厚道。

　　我只去过贵州息烽一次，就是在2024年的这个农历春节。息烽距离我所在的城市重庆约320公里，以现在的交通条件来说不算太远，坐高铁也就两小时。

　　息烽县城，十字街广场人声鼎沸，出租车特别多，逛街的摆摊的吆喝的，相当热闹。满街都是好吃的好耍的，大人娃儿都喜笑颜开。尤其是各种各样的烧烤美食烟雾缭绕，摊位一个紧挨一个，相当撩人胃口。

　　我平时很少在这样的烧烤摊前逗留，这一次确实被香喷喷的气味吸引了，决定先整10串烧烤鱿鱼。

　　烤鱿鱼的摊主是一位20多岁的妹子，人生得白皙秀美，衣着干净时尚，气质相当好。烧烤摊旁边就是几张小桌子，我边吃边和妹子聊天。

　　“妹子，你一天得卖两三百串吧，生意可以哟!”我快速计算了一下，照我这种10元7串的最基本消费，往低了估，妹子每天就算只卖280串，营业额就是400元，一个月就是12000元。

　　完全没想到，妹子忍不住笑了：“大哥，就算是平时，我每天再少也要卖五六百串，哪才只你说的那个数哦。嘿嘿!”

　　我有点吃惊，看妹子如此爽快实在，又问：“照这么说，那春节这段时间，更卖得哟?”

　　妹子的回答继续干脆：“每天至少都卖1200串左右，只多不少，我和姐姐都是轮班转的。”

　　妹子有问必答，简直让我瞬间脑补!

　　我立马变身吃货，糯米饭，烤鸭肉，炒荟粉，砍甘蔗……在人潮涌动的息烽十字街，我第一次化身好吃狗，一吃二看三聊，暗暗惊叹这小城春节熙熙攘攘的背后，竟蕴藏着如此的热辣滚烫。

　　更让我震惊的对话，是在一家息烽老高山山羊烧烤摊前，摊主叫建哥，看上去50岁左右。

　　羊肉串标价5元一串，我说，来一串。建哥说，一次4串起计，20元才烤。

　　我有点尴尬。

　　可能是听出我的外地口音，建哥跟着又说：算了，一串就一串吧。

　　果然好吃。

　　我好奇地问建哥，春节期间每天总要卖上七八百块钱吧，生意有点好哦?

　　哪知道，建哥的回答竟略带不屑：大哥，七八百做啥子生意哟，我也不怕说，光是昨天，我就卖了12000多块钱。这几天，每天再差劲也要卖五六千块钱，我的羊肉那是真的好哦!

　　我再次重重地大吃一惊!

　　就在我和建哥搭话的当口，又围过来七八位吃烧烤的，大人小孩都有，基本上出手就要七八串十几串那种。

　　之后我了解到，建哥这次是回老家息烽过年，顺便做几天烧烤买卖，他真正的烤羊肉摊位是在浙江义乌，每天平均营业额都在六七千元，过完节他就回义乌。

　　说话厚道，味道也厚道，生意不好才怪。

图为小车河湿地公园  资料图

　　在息烽的两天时间，凡是能够遇上的当地人，我都要找话题和他们聊上几句。这当中，有我住宿的宾馆老板，有在时尚小店寒假聚餐的三位高中生，有五六位出租车司机，有带着小孩描绘石膏娃娃的年轻妈妈，有在春节期间坚持上班的县图书馆工作人员，有超市的店员和高铁站的工作人员等等，每一次和他们搭讪，都让我感觉到互动的趣味与满足，我能够听见一个地方的声音在汩汩流淌。

　　心里特别感谢一位女出租车司机，她30多岁样子，待人很友善，自始至终都面带浅浅的笑意。

　　初三早上9点过，我在十字街招到她的车，前往息烽集中营革命历史纪念馆参观。女司机说，到纪念馆六七公里，统一价20元，我说要得。此前已经坐过好多次出租车，我知道规矩，县城范围内可随时拼车，起步价3元，稍远一点另计。

　　女司机一路上都有说有笑的。从她口里我得知，她开出租车有十来年了，月收入5000元左右。我说，开出租虽然辛苦，但这个收入总体还是满意的吧，她点头说，还可以。

　　让我意外的是在下车时，女司机那一句特别叮嘱：大哥，你回程打车只需要5元哦，上车只消说一句到十字街，然后直接扫码给5元钱就可以了，我们都不会多收你的。

　　那一瞬间，我被一股浓郁的温暖狠狠地包裹住了!

　　必须要说到我在息烽的另一个重大发现：公厕标识牌。

　　公厕标识牌本身不稀奇，我们都见惯不惊，但我要说的是，息烽县城周边公厕标识牌分布的密度之大，实在少见，令人深受感动。

　　以十字街周边为例，随便哪条大街小巷，不出两百米就会看见一块公厕标识牌。我做了个小调查，又拍照又记数，沿街里里外外步行大约20分钟，就在不同地段看见了9块公厕牌，有几块还在指明距此多少米的同时，专门标注了一句暖心话：“如入厕遇到困难，请您联系136885140XX。”

　　你看，挂个公厕牌都这么贴心，这仅仅只是一块小牌牌那点事吗?

　　——这妥妥地饱含着一个地方的厚道啊!

息烽集中营  （图片来源：多彩贵州网）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息烽不堪回首的往昔。抗战期间，这里曾是一座令人闻之胆战心惊的人间地狱。

　　革命前辈坚韧的意志与顽强的信仰令人肃然起敬，硝烟过后，我们身处的和平年代又让人倍感美好。

　　息烽如今是双拥之城，高铁站前的双拥广场边上，刻写着“1992年以来省级双拥模范县”的纪念碑在明媚的阳光下高高耸立。

　　息烽的厚道让我联想起自己生活的城市重庆。经常会听到外地朋友谈到对重庆的印象，基本上都会用耿直、热情、厚道等来表达。身为重庆土著，我了解重庆人骨子里的诚恳与豪迈。

　　外地朋友说重庆是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打动他们的原因除了重庆山水之城的特色外，更重要的还是重庆人的暖心，满街都是古道热肠。

　　待人厚道，也才更能够体味出别人的厚道。人和人，地方和地方，恐怕都是这个道理。

　　重庆日报 3月15日版

      作者简介：常克，作家，第九届中国作家剑门关文学奖评委，重庆国学院院长助理、重庆市散文学会副会长、重庆国学学会副会长、重庆市渝北区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从1982年起发表新闻和文学作品，代表作有长篇小说《三张脸》、散文集《外婆的秘诀》和中篇小说《罗布泊的枪声》等，多件作品获奖，其中散文“一座城市的情深意长”入选《人民日报2018年度散文精选》，同时被选为2018年吉林公务员行测考题（甲级）。

　　统筹：刘禹涵

　　责编：游正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