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韩国抢先把端午节注册为自己拥有的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国人护古传统文化意识逐渐增强,前几年还特地把清明、端午、中秋等几个节日以立法的形式,定为国家法定节假日。
先前,我们朱家埠村的祖坟,星星点点零零落落如棋子一般散落在村庄周围的沙丘、田坂上,门前屋后东边西侧尚未走出几十米远,便能看到隆起的一个个土馒头似的坟墓。凸起的土包上,春夏季麻叶青青,小鸟在飞进飞出栖息其中;秋冬天枯草凄凄,潇条荒凉,只有风儿在“呜呜”地鸣响。等到了四月清明祭祖的这一天,全村各家各户掌家的男人义不容辞,带着自家的男丁出动,各自寻觅祖坟,培土锄䓍,磕头跪拜。所谓认祖归宗,从小在后辈的心中,打下无形的烙印。
真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新世纪初,村庄四围的土地很快被纳入城市规划区,让政府占地征用,全部开辟成了一条条通衢大道,矗立起了一幢幢高楼大厦。村庄被现代化建筑蚕食包围,名副其实俨然成了城中村。朱氏宗族的祖坟怎么办?一口口残败破碎的木棺被挖起,一具具钢硬铮铮的白骨被掘起。政府给了迁葬费,但后人不能只管塞腰包,置之不理,让祖先的尸骨曝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那会落下不孝不义的罪名,遭乡里人的嘲笑。祖先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好在祖先早就有先见之明,在二百年前,距离村子几十里的地方,一个名叫铁路埂的小山村买下了几座山,馈遗给了子孙后代。那里没有铁路通过,只是山路坚硬,山石凸起,硌得人脚生疼,胜似铁石铺成,故以名之。
在传统的农业中国,老百姓一直以能有田种有柴烧为基本的生存之道,为幸福的生活之基。故而家有积蓄便成就了买地买山转换不动产的习惯。钱会贬值会通胀会花光,但田地、山林却能一代代一辈辈子遗孙孙遗子地传承下去。想不到若干年的时间,先人置产,却给了百年之后自己一个安身栖居之所。
自从有了这座山,才一以贯之铺就了村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正常生活轨道。几十年前,没有煤汽、没有电力的情况下,这座山上的树木还一直是全村人烧火做饭填充锅灶的来源。
吊清,我们这里一向有“前三后四”之说,也就是临近清明的前三天或后四天(一周之内)都可以到祖宗的坟头上祭祀。所以无论多忙多远,身在异乡的游子马不停蹄翻山越岭山涉水,都能来得及赶得赢回故里,拜见自己的列祖列宗。祖先在召唤,故乡在召唤。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古人为我们营造了一种独特的氛围。此情此景真有一种潇条凄凉寒风苦雨的味道,让人有一种肠断天涯凝重静默的感觉。
然而,江南一带的清明节还是以天明居多。老古话讲:“清明要明(天晴),谷雨要雨(下雨)”,这便最适宜农业生产发展的需要。
农历阳春三月,我骑着车子经过几十分钟来到铁路埂,然后沿着弯弯曲曲的田畔小路,步行了十几分钟来到山脚下,开始沿着众人踩踏出来的山径蜿蜒上爬。世上本没有路,只是走得人多了,便也成了路。鲁迅先生的话,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印证。山看起来并不高,然而对于我们平素缺乏锻炼的人来说,竟也累得气喘吁吁,通身冒着热汗。
江南地带,山是典型的丘陵状,不高,灌木从生其间。层层级级,高高低低,杂乱无序地排列着一座座村人先祖的坟茔。我熟悉自己的掌纹一样,来到爷爷奶奶的坟前,插上几支香烛,洒上几滴清香的谷酒,墓碑上压着几道黄纸,在空地前虔诚地奉上祭祀的果物,之后郑重地行跪拜礼,心中默默祈祷:“请祖上护佑子孙后代顺遂康健,平安如意!”
山是青山,树是绿树,路是黄路。此时,好事的乌鸦在山顶头的树梢上不甘寂寞地叫着一两声,冲向寥阔的上空,钻入人的心底,斯情斯景,真让人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发思古之幽情,独怆然而涕下。
清明凭吊,思念先祖,让子孙后代永远浸淫于古老的传统之中,不忘根本,维系未来。
朱小毛于江西万年上坊小学
统筹:刘禹涵
责编:张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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