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村黎庶昌故居“钦使第”。
了解黎庶昌,必然要了解“沙滩文化”。
晚清百余年间,沙滩村涌现了以郑珍、莫友芝、黎庶昌为代表的学者、诗文作家、艺术家数十人,有著作200多部,内容涉及经史、诗文、音韵、地理、训诂、版本目录、科技、金石、书画等领域,辉煌一时,即使在中华文化史上也是罕见的奇迹。
1937年刊行的《续遵义府志》中,沙滩文化人的活动开始被关注。而真正让“沙滩文化”得以凸显的,则是抗战时期浙江大学西迁贵州时期的重要学术成果——《遵义新志》。书中这样描述沙滩文化人:“郑莫黎三家,互为婚姻,衡宇相望,流风余韵,沾溉百年。”沙滩的文化成就,书中专门强调了它已突破“地方级”,跻身“国家级”,即“不特为播东名胜,有清中叶曾为一全国知名文化区。”《贵州通志·艺文志》里则说,清代贵州的著述中,沙滩人和受沙滩人教育与影响者的著述占三分之一,民间有谚语:“贵州文化在黔北,黔北文化在沙滩。”一个地处偏远,方圆不过十里的村子,三家几代人在百余年间文化昌盛,人才辈出,诗书耀世,余韵不绝,想起来都令人神往。
沙滩文化奠基人黎安理的书房“锄经堂”,如今是普通农舍。
至于“沙滩文化”的孕育和成长,则是自黎氏家族来此经营开始。沙滩黎氏在明朝万历二十九年(1601)迁至遵义沙滩村,世代以诗书传家,教泽及于亲友,自清朝乾隆以后,贤才辈出。郑珍、莫友芝和黎庶昌三人,更是“沙滩文化”的代表人物,其学术成就与诗文创作不仅冠绝黔中,而且享誉海内。
知名学者黄万机在其《沙滩文化志》中讲述了在家风影响下,黎庶昌的性格养成。他说,由于黎氏良好家风的熏陶与青少年时代勤苦生活的磨练,黎庶昌养成沉毅刚强的性格与严谨练达的情操。平日端默寡言,而言出必实践,然诺必果行;遇事果断,凡决心要做之事,必力求成功,百折不屈。日常生活极有规律:早上不晚起,夜晚不熬更;室内陈设整洁,几案纤尘不染;抄写书籍盈箱累箧,而无一字省笔;身边琐屑小事亲自动手,朋友遇缓急相求,无不立即应允,事过辄忘。
关于黎庶昌和“沙滩文化”的研究,涌现出不少地方学者。遵义的文史专家李连昌,从20世纪80年代初到退休,主持过多部遵义志书的修编工作。工作之余,他30多年来致力于对遗落民间的清末黔北文化史料的搜集,沙滩村是搜访的重点。清末的沙滩地区,黎庶昌家的藏书一度达到6万多册,郑珍家也有2万多册。这些书后来被卖或是被焚,还有不少被沙滩一些人家收藏。李连昌坚持不懈地往返沙滩和其他各地搜访古籍,捐赠给各级博物馆和高校等相关机构的历史文献已达上千册。记者在他家见到他的时候,一批刚从日本购买的黎庶昌的藏书就放在家里,他掏出手机给记者看他微信添加的日本“二手书商”,近年很多黎庶昌藏书就是通过这样的渠道购得的。每一本通过微商在网上购买的古籍,他都把聊天记录截图留存。古书们当年流失得莫名其妙,但归乡之路却都走得明明白白。
沙滩黎氏第14代黎培礼。
李连昌和曾经的黎庶昌故居的看门人、沙滩黎氏第14代黎培礼成了朋友,他们约定,黎培礼只要发现哪里有书的线索,就要赶紧通知他。通过这位沙滩黎氏后人中的“卧底”,李连昌在沙滩人家寻访到不少旧时宝贝,并带它们重返世人眼中。其中珍贵的古籍当然不少,但另一件他搜来的宝贝更令人印象深刻——那是黎庶昌之父黎恺的墓志铭拓片,墓志铭的撰文者为曾国藩,墓志铭盖板书写者为李鸿章,墓志铭书写者为丁宝桢——这块由清代三位响当当的大人物联袂加持的墓志铭拓片,坐实了沙滩文化人和沙滩文化的地位与影响力。
围绕黎氏家族和沙滩村,记者越多了解,就拾起越多线头。这些线头,不仅是历史的“大事”,更是跨时代的人与人之间,那些精神世界的链接和情感世界的相通。已故的沙滩文化研究专家黄万机,其生前所写的《沙滩文化志》等一系列沙滩研究专著,几乎是如今人们了解沙滩文化时的“必读书目”。前年他辞世之后,他的女儿黄江玲在怀念文章里说:“我想‘沙滩文化’是他一辈子割舍不了情结,如果可能,我也会尽力以此为余生的研究方向,希望没有领会错阿爹的意愿。”血缘的延续中又有学术的传承,这真是双重意义的生生不息;黄江玲的外婆就是遵义沙滩黎氏后人,这又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年轻教师索敏给记者留言:“我奶奶,黎焕禄,黎氏12代。记得小时候和她去沙滩村,要去故居的话直接在大伯厨房后面拿钥匙。”还说“我爷爷从初中就要我们看关于黎庶昌的书,也经常和我们说起各种故事。”至于黄万机的书,一直就是她奶奶放在床头的读物。
去到遵义市新州镇沙滩村的第一站,就是黎庶昌故居“钦使第”,光绪七年到十六年黎庶昌两度以钦差大臣身份出使日本的经历,使得这座宅子也称“钦使第”。倚山而建的三进院落,如今已是黎庶昌及沙滩文化的纪念馆。
黎桦元和他的儿子。
从“钦使第”出来,记者遇见了黎氏入黔始祖黎朝邦的第15代孙黎桦元,怀里抱着他的儿子。他带着我们去到了沙滩黎氏第14代黎培礼家,就在100多年前黎氏的“图书阅览室”——锄经堂。在黎培礼家门口,记者又遇见了黎氏第13代黎明汉。代代相续的沙滩黎氏,像环环相扣的时光链条,黎氏还是那个黎氏,生活却是全然不同的生活。黎培礼曾经独立管理和解说黎庶昌故居22年,如今那里被专业团队接管。他的屋子四壁糊满了字画,有的是别人的作品,而墙上和桌上更多是他自己写的诗,用毛笔工整地写好。他并不是祖先那样的文化人,也没受过多少教育,但这并不影响写诗成为他务农之余的爱好。桌上正摊开的是一首《失眠》:“斜月入窗前,迢迢夜未眠。感时因忆事,深夜闻鸡鸣。”听《沙滩村志》编纂者们说,沙滩村民至今很有多热爱写诗,诗歌的传统在村里一路绵延,每年重阳节的“沙滩文化九九晒诗会”,于2006年入选遵义市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文化空间类”项目。一个多世纪前的文化盛景虽已远去,但诗意的月光依旧照耀今人。他们的生活,就是活脱脱的“诗和眼前的田野”。
黎培礼和他写的诗。
文/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 舒畅
编辑/刘立超
二审/姚曼
三审/黄蔚
-
无相关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