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文艺家】
光明日报记者 李笑萌
他是50位“国家有突出贡献电影艺术家”之一,为中国影坛献上了以历史巨子为题材的一批重量级作品。他的人物传记电影中,流淌着百年激荡的中国历史。他用胶片为伟人塑像,通过诗化的创作手法为光影艺术插上翅膀,被人们称作“电影诗人”。
丁荫楠近照 光明日报记者 韩业庭摄/光明图片
1978年,当传记影片《孙中山》为珠江电影制片厂赢回金鸡奖最佳影片和其他八个单项奖的时候,丁荫楠觉得心里那块隐约存在的石头好像可以放下了:自己终于拿了“第一”,如果母亲能看到,应该会为自己感到骄傲。
从《孙中山》到《周恩来》再到《邓小平》,丁荫楠的人物传记影片翻过一个高峰又迎来另一个高峰,给国人影像记忆留下一部部经典。回望走过的路,丁荫楠始终觉得母亲的影响一直是他前行的牵引。
1938年10月,丁荫楠出生在天津,两岁时父亲因病离世,留下哥哥和他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手巧,用缝纫机绣花、缝制衣裤,每年春节前都要赶活挣钱,印象里一到过年那几天她就生病,以前不知为什么,后来才明白是给人家赶活累的。”丁荫楠的印象里,不管生活多难,母亲都始终保持着不卑不亢的个性。
“父亲去世前曾嘱咐,要让孩子们念书,母亲始终记着这句话。”小时候清晨出门上学,母亲都会追出门外喊一句“好好念书”,丁荫楠也总是满嘴答应着。“小时候读书不踏实,心里惦记的事情五花八门,话剧团演出的节目、电影院和剧场里精彩的故事……考试没少‘坐红椅子’,母亲对我的成绩总不满意。”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后,丁荫楠去天津钢铁厂当了一名钢铁工人。
那时候,丁荫楠在白云石车间里碎石头,回到家常是一身粉尘,头发上、鼻子里全是白的。“母亲担忧我的前途,让我去投奔北京的姨姐。”1956年,丁荫楠一人来到北京,开始了在北京医学院的工作,母亲希望充满知识气息的环境能让他找到自己的追求。“医学院里有不少从海外留学回来的教授,交流都是用外语。在那里,我总换工作,一开始刷瓶子、洗仪器。两年后又被下放到清河大炼钢铁,我想为什么我总被调来调去,像个软木塞随波逐流?”逐渐地,丁荫楠明白了,一定要有自己的专业技术才能掌握自己的生活,他决定考大学。本就沉迷舞台艺术的他,开始努力改变自己的处境——白天工作,晚上去夜校补习文化课。1961年,丁荫楠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后被分配到广东省话剧团,1974年调入珠江电影制片厂。找到方向的他,在光影的世界一驻足就是一辈子。
丁荫楠的镜头总是离不开伟人。“母亲总说要向那些有作为的人学习,所以我从小就有种伟人情结。”丁荫楠觉得,作为导演必须要尽一切可能地去了解历史,只有沉浸到历史中才能选准素材、提炼好主题。
在早期的两部电影《春雨潇潇》《逆光》中,丁荫楠就表现出擅长以造型、光影与色彩、抒情诗化代替传统叙事为手段展现人物生活状态,从而表达人物思想的特点。为了能够充分“理解”孙中山,丁荫楠花了两年多时间沿着孙中山的革命道路走了一遍,访问相关人士、参观故居、收集素材,和编剧组一起钻进了浩如烟海的历史资料中。“他终其一生奋斗,却没有看到中国革命的成功,留下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悲壮遗言。”直到有相对全面的把握,丁荫楠才确定了把他这种“屡战屡败、越挫越勇”的革命精神作为电影表达的主题。“《孙中山》是我心中的孙中山。”丁荫楠说。
在丁荫楠眼里“戏比天大”。电影《周恩来》拍摄期间,主演王铁成曾遭遇车祸,得知这个消息,丁荫楠心里一下慌了。“我和制片主任连夜赶到医院,一进病房,我连忙掀开被子,一瞧脸没破,脱口而出‘还好,还能拍’。”王铁成听后哭笑不得:“你就顾着你的片子!”车祸未愈的王铁成,直接被丁荫楠送进了305医院,“我突然灵机一动,那就正好拍病中的总理。”王铁成克服困难,简单恢复后再次出现在镜头前,一脸病容的他用精湛的演技让众人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重病中主持工作的周总理。除了305医院,影片《周恩来》中还有大量的实景拍摄,如人民大会堂、中南海的西花厅等等,如今看来这些元素都为影片增加了不少文献价值。“很多场景是难以再造的,它们带有历史的温度。”丁荫楠对再现历史真实有着近乎苛刻的追求。因为与亿万人民对周总理的印象和情感产生共鸣,《周恩来》成为又一个难以逾越的高峰。
丁荫楠一直在体悟着时代,表达着时代。“改革开放对我这一代人的影响巨大,我拍了《周恩来》再拍《邓小平》就像是一种命运安排。”2003年,《邓小平》与观众见面,丁荫楠完成了他的“伟人三部曲”。2005年起,丁荫楠将目光转向文化名人,和儿子丁震一起相继推出了《鲁迅》《启功》等影片。
如今,电影成为很多人自我表达的方式和渠道,丁荫楠很高兴看到越来越多有创意的作品通过移动设备和网络呈现在观众面前,“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期待新一批的青年人能担起属于他们的责任,成为无愧于时代的电影工作者。”经历过动荡年代的丁荫楠始终觉得,电影应该是积极向上的、有温度的,他希望观众能够从光影世界中感受到欣欣向荣的未来。
从走进北京电影学院的大门起,丁荫楠在中国电影的历史长河中度过了近一个甲子,这始终是他心中最美好的时光。他从没动摇过,总怀揣着极大的好奇心不断地发现电影、毫不怠惰地劳作着。
走过人生风雨,丁荫楠一直难忘母亲交代的那句:学门手艺,吃碗干净饭。“这个岁数再回头看,有了几部留得下来的作品,觉得应该能说自己做到了。”82岁的丁荫楠笑了笑,他觉得自己是合格的“手艺人”。
《光明日报》( 2020年09月30日 1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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