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来生产队,实地了解贵州山区农业落后,还得靠天吃饭,于是在每天用嘴喊的土法广播中,特意开辟了“气象预报”栏目。为显示其权威性,其信息源均取自遵义气象台。
开镰收割没几天,连续多日红艳艳的太阳当头照。队长一听土广播预告3日晴天,立即组织男女老少齐上阵,男劳力抢收稻谷,妇女组甩打脱粒。经两天晾晒,九成谷粒快要晒干了。晌午时分,不知从哪钻出来的乌云,瞬间带来一阵瓢泼大雨,晒谷场上几乎所有的谷粒全被淋湿。更要命那几天气温反常特高,若将淋湿的谷粒随意直接堆放在仓库里,很有可能会霉变。鉴于下午已云散天晴,队长决定,摊开谷粒,漏夜晾吹,并指定我担任值班员,若天气有变,立即敲钟抢收。
我对自己连发警告:既然队里信任知青,头一回请我值班,千万不能出洋相啊。我曾多年担任中学气象员,回到知青点,立马找出从上海带来的望远镜,调到最佳角度、焦距,对着当晚满天星斗,观察了老半天。只见一簇簇散乱而破碎的絮状高积云、俗称“棉花云”主宰天穹,这预示当夜定是晴空,心宽了。这几天天放亮就出工,连续抢收,累得只要眼皮一搭,就会呼呼入睡,凌晨2点多,我竟和衣躺在水泥地上入梦了。
天亮之前,突然感觉不对,自己似乎坠落在无底江海无力挣扎。奋力睁开双眼,啊呀,大事不好,豆大雨珠落在晒谷场上,晾干的谷粒全都泡汤。我抓起木棒,拼命敲响大钟。队长及乡亲们疾步赶来,手忙脚乱将湿透谷子抢进仓库。我向队长“负荆请罪”,队里量我是“初犯”,仅扣除一个月工分略作“惩处”。
这个教训实在太讽刺了。看来教条主义照搬黄浦江畔模式肯定不行,要真正掌握本乡气象,非得下功夫向老农请教不可。从这一天起,我开始恢复写气象日记,重点原始记录云雨的量变与转变。譬如黄大伯强调要看懂云的动态变化,“若云向上,必大水涨”。张大叔口中的谚语形象生动,如“瓦块云,晒死人”“天上起了鲤鱼斑,明日晒谷不用翻”等。李大伯对云的颜色挺有研究,经他浓缩的气象俚语挺多,“黄云翻,冰雹天”“黑云片片起,狂风就要生”。光死记硬背不行,还得结合综合因素灵活运用。队长成立老农气象顾问团,破天荒吸收我这个小字辈参加,从而学到更多知识。
掌握气象知识,可为生产队直接间接创造许多无形财富。插秧之后,若遇伏天雨水少,必请公社电泵站抽水灌溉,提前两天排定班次后,须先预付款,届时哪怕有雨无须灌溉,已付之款一律不退。气象顾问团有好几回观测天象后认为无须劳驾电泵站,省下一大笔费用。再如国庆后送公粮耗时多日,选定送粮日期十分重要,不然粮仓拒收途中淋湿的稻谷打回票,优质谷粒霉变喂猪,队里可承担不起如此大的损失。那年秋后,县长亲自带领报喜队给气象顾问团送来光荣榜,八个大字金光闪闪:火眼金睛,保驾护航。(周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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