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人在家,喜翻厢倒柜找家传的什么老物件来玩。不懂什么宝贝值不值钱,有何意义,更不懂收藏价值。只是好奇的天性和调皮捣蛋般的顽劣。
和小伙伴们用苦竹做纸枪来玩,撕张纸,放在口中嚼细了,用竹顶针顶入竹管,然后再顶入一粒纸浆子弹,用力一推,后一粒的力道形成压缩空气,将先前一粒子弹射出,“啪”的一声,要射去两三丈远,很好玩。课本撕完了,就在家中找书来撕。无意中在木箱中翻四木夹版印的书。书页中用红笔画了很多圈圈,当时不假思索,把书拿出来,撕一页放口中嚼絮了,放纸枪中,效果比较好,没到一个月,四本老书撕完了。我只好继续翻箱倒柜,找可玩的东西。
一天,无意中翻到一个红布包。好奇心驱使我要一看究竟,迫不及待的打开,里面有几件东西,分别是一细鹅毛侥的银簪子,躬背的一面有吉祥的花纹。另外一件,是用一块蜡染的青色花布包着的绣花鞋。鞋面布也是青色的,绣有兰草花,鞋底是白布做的,针脚很密。鞋子很秀巧,像两只小船儿,更像两个菜辣椒,觉得很稀奇,掏出来放旁边,准备找根红线栓了,吊在脖子上玩。
我继续掏红布里,一件软质的书能碰到我的手,凭以往的经验,我知道肯定是一本白纸印的书。拿出一看,真是一本墨笔写的书,可惜不太厚。我喜出望外,心想,纸枪又有子弹了。小时,我们都时兴穿母亲做的粗布长衫,穿长衫可以不穿裤子,六月间洗澡方便,热了,跑到河边,长衣一脱,跳进水里钻了一个迷子就爬上岸,水流水淌的就穿上衣服,又去玩了。当时得了这本书,二话不说,就往襟下的荷包里装。
当我玩够了回来,大人们正在做午饭。我拿碗舀了饭,来到饭桌边,祖母发现我胸前吊着的两只绣花鞋,大吃一惊说:“军犯,你从哪里得的鞋子,拿我看一下。”
我放下碗,从脖子上掏下红线线,把两只绣花鞋递给祖母。祖母接过一看,惊的语无伦次:“天,菩萨,这是老祖祖的绣花鞋,你吃了雷的胆子,敢翻出来玩。你爸爸回来打不死你。”她把两只鞋捏在手里,怕它飞了一样。
母亲觉得事态严重,过来拧我耳朵,骂道:“军犯,一天牛疯马癫的,没事干翻这翻那尽干坏事,你爸爸回来看他不好好收拾你。”
祖母去看了木箱子的红布包,气急败坏的回到堂屋:“坏了,这小子把银簪子,谱书和老祖祖的绣花鞋都一起翻出来玩,反了你啦!”
母亲找来一根撵鸡用的竹响槁,给了我腿肚子几下,打的重,很疼,我知道母亲真的发火了。我被打的乱窜,母亲说:“你敢跑!”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父亲的巴巴掌。因为去年才领教过。去年六月间天气热,我突发奇想,扛了栽秧用的秧盆去洗澡,脱光了衣裤,爬在秧盆中坐了,叫小伙伴们轮流车转转,谁知那秧盆已经老朽,篮箍子断裂,秧盆散了架。我只好光着屁股在河堤上镶盆,怎么也复原不了了。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父亲来挑水,看见我搞坏了秧盆,顿时火冒三丈,揪我伏在他的双膝上,一阵巴巴掌把我屁股打的火辣辣疼。
我担心的事,终要发生的。
晚饭父亲回到家,我殷勤的添饭,做怎做哪。父亲觉得反常,说:“噫,龙生今天好乖好勤快,太阳从西边出啦。”
祖母说:“娃儿六七岁了,发得蒙了,找个管头,免得二天……”
母亲说:“是呀,娃儿大了,该入学读书了。”
父亲看着我说:“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你老实说,这几天又干了什么坏事?”
我吞吞吐吐的说:“没,没干什么坏事!”
父亲拿眼看着母亲,母亲又看了看祖母。
祖母说:“也没好大点事,娃儿手挠,在家喜欢翻箱倒柜,把老祖祖的绣花鞋翻出来玩。二回不要乱翻就行了。”
父亲听祖母说的轻描淡写,就缓和的说:“娃儿家要学乖,懂礼节,在家乱翻惯了,长大了去翻别人家东西,岂不成了小偷强盗?这双老祖祖的绣花鞋,过去人们称三寸金莲。是封建社会妇女被压迫,被残害的象征,现在讲这些,你可能听不懂。我就只讲为什么留着这双绣花鞋的缘故……”
父亲说我们周家原籍江西吉安,先祖随明朝征南之师付友德征云南,立了军功,封明威将军镇守毕节七星关。若干代后,我们的老祖公,在外家刘氏的牵引下,从毕节层台来到镇西卫辖下甘河大坡脚。当时,在清朝统治时期,还有民族歧视,镇西卫人对外来人,都视为蛮夷。通婚都受到限制。我们家大伯公,二伯公,老祖父年轻时去说亲事时,要拿三寸金莲给媒人看了,证明是书香人家,亲事才好说。当然,现在是新社会了,实行民族大团结,消除了民族歧视,通婚不受限制,也用不着向媒人和对象家出示三寸金莲。只留着一个纪念。
父亲还说:“过去,国人说三寸金莲是中华传统文化之一,实际这是罪孽。据说清末民初,西方举办国际博览会,其他国家是杀人利器,唯独中国送去一双三寸金莲。西方人嗤之以鼻。断定中国软弱可欺,于是开来船坚利炮……”
接着是列强带给中华民族深重的灾难。
父亲讲的这些,当时六七岁的我听不懂。他见我在桐油灯下打瞌睡,很生气,过来掀了我一下,无意中发现腰间别的竹水枪和那本“周氏家谱”。
我知大祸临头,瞌睡早吓跑了。
父亲看见被撕了几页的家谱,脸色铁青:“跪倒,你给我说清楚!”
我只好如实招供。
父亲说:“那是一部我过去读的《四书五经》,是儒家思想的精华,你居然拿撕了打水枪。还有这家谱。自从老祖公辈离开毕节,四代人没有联系,这是唯一的联系依据,你拿撕了,你长大了,拿什么去寻根?拿什么去问祖……”
那夜,屁股太痛,伏在外间谷草席上,久久不能入睡。
父亲坐在外面屋檐下,看着满天星星,唉声叹气:“拐喽,这娃儿不爱惜书,和文昌无缘,将来恐怕读不到书……”
父亲一语成纎,果然,我六年级毕业,就回家当了一名人民公社社员。 (周光俊)
2012年3月12日
(责任编辑:刘涵)
贵州文化网声明:此消息系转载自新闻权威媒体,贵州文化网登载此文出于传递更多信息和进行学术交流之目的,并不用于商业用途且不意味着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描述。文章内容仅供参考,如果侵犯贵处版权,请与我们联络,我们将第一时间进行处理。本站出处写“贵州文化网”的所有内容(文字、图片、视频等)均受版权保护,转载请标明出处和作者。
> 相关文章
-
无相关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