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杰

江南的秋天，是我难以割舍的牵挂。秋日，天高气爽、云淡风轻，诗意朦胧、绚烂多彩，离合难辨、得失难分。

 

这几天，淅淅沥沥的秋雨洗刷着往日的闷热，呼呼的风声罩住秋蝉的哀鸣。初秋的石榴籽闭着红门沉思，远近村庄，鸟语相思，花香恋人，月敲深闺，烛瘦子夜。

山的那边，一片青瓦民房散落在袅袅柳烟之中，房前房后，泉水叮咚，田野叠翠。你说，你的家就在那里，与此一岭之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常常翻山越岭，溜进你家门前的石榴林，攀上树丫，登高眺望。我盼着你开窗招手，盼着你临窗微笑，盼着你秋波暗送。

 

有好几次暗访，还没见到你的倩影，就被你家的犬吠声叫得无疾而终。我胆小怕狗，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在这个初秋的江南，我觉得我该收割一点东西，但在懵懵懂懂中无所适从。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暗访，也记不清这次在石榴树上待了多久。只记得你家门前清溪潺潺，只记得你家的大黄狗在院里来回溜达，只记得你家的葡萄在支架上状如北斗，只记得你如这初秋石榴籽，深居不出。

我没有泄气，又一次抵近“侦察”。我的心撕扯着秋风的衣角，掠过淙淙溪流，在你家的房前屋后飞檐走壁，祈盼你的闺门打开，祈盼你回眸一笑。

 

嘎吱一声，门开了。你穿着一袭白裙，像白衣天使一样，飘到院子中央。你一手拾起地上的水瓢，一手提起旁边那桶水；一边唱着江南小调，一边给倚墙而立的菊花浇水洗尘。纤纤素手，灵动异常。洗礼后的菊花，与你的白裙相互映衬，娇美异常，相得益彰。

清风徐来，香气扑鼻，沁人心扉。你的体香比花香浓烈，香醉太阳，太阳跌入波心，任调皮的鱼儿肆意调戏；香醉蝴蝶，蝴蝶在你的发端流连忘返；香醉时光，时光茫然，步履蹒跚，寸步难行。

在我将醉未醉的时候，嘎吱一声，你飘进闺房。门，关了。秋风像一把锁，把你的闺门锁得死死的。我急忙冲到你家的院门前，想入室一睹你的芳容。但是，院里那条大黄狗又一次把我轰走了。

 

江南的秋意，从翠绿逐渐向金黄挺进。这几天，一位书香之士常吟古诗。那声“砧杵敲残深巷月，井梧摇落故园秋”，缠绵悲凉。这书声悲戚与秋天的丰收喜气极不和谐。

月圆之夜，我真想赏一赏“月光浸水水浸天”的秋景，祈盼借此打开心头那把冰冷的锁。可是，书香之士精神十足，吟诗声整天在我的耳畔回响，让我再次萌生“便拟江头问断鸿”的念想。赏月计划，不了了之。

秋风送爽，秋意更浓。一片卷边发黄的叶子随风飘落在庭院中央。我俯身拾起枯黄的叶片，仿佛拾起尘封已久的回忆。

 

那年秋天，梦回江南。往事穿花过，秋晨登绝顶。极目江南舒，一览众山小。两小无猜，年少金秋不设防。有你，有我，有同学，还有恩师，欢聚一堂。

归家数日，我一直心潮澎湃，夜夜失眠。从此，暗恋生了根，发了芽，但从未开过花，结过果。

江南的秋夜，月色如银。我踏碎林间瘦瘦的桂花影，跨过长长的虹门桥，攀上高高的月亮山，登上胖胖的寄情石，向着你家的方向高声呼唤。

 

我的声音似乎长出了翅膀，在你的村庄里同秋风竞飞，同柳烟共舞。伊人就在上游，我愿逆流而上，伴君身旁。我知道你的明眸藏着江南最美的风景，也知道羞涩的你，在白天是不轻易给明眸放风的。只有夜临绝顶，才有机会看到你给明眸放风的那一刻。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君子，你是不是荷仙，我只知道你是羞答答的“三好生”，我是爱心四溢的“胆小鬼”。山顶的月光会催眠，我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梦中的你，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呼唤声，一般劲儿地摘取路边的野花，只留下一串串清脆的笑声。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经历了一次终生难忘的秋游。秋游那天，同校不同级的你我，被分在同一小组。我心里有种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感觉。你拉着我的手说：“今天陪胆小鬼好好地赏一赏江南秋景。”我愕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幸亏有你那双细腻、温柔的手，让我相信确有其事。

 

在碧波荡漾的湖边，你捧起清泉，突然袭击我。我猝不及防，脸上水花朵朵。看得出，你的心里乐开了花。你说，这奇妙的清泉可以清澈心里的秋天。不知怎的，一向胆小如鼠的我，突然胆气百倍，捧起清泉，奋力还击。你银铃般的笑声在湖两岸回响，就像一双双巧手，拨弄着我心中的六弦琴。欢声笑语中，你娇嫩红润的脸蛋似乎被秋风揉碎了，轻轻地洒在波心里。

夕阳西下，晚霞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护卫着你的倒影，沉淀着一个无与伦比的梦。我俩仍在花丛中穿梭，在草坪上追逐，在湖岸上野炊。秋游结束的时候，你对我说：“谢谢学弟的陪伴，今后要多联系哦。”你的话语如电。我像触电似的，原来准备的千言万语，都被电得没有了。

时间的扉页已翻过四载有余。这年中秋，国庆长假。归乡之心，确实迫切。车子翻山越岭，穿洞过桥，一路笛声阵阵，风尘仆仆。我直达那个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村庄，祈盼邂逅已经大学毕业的你。

 

在我曾经当作“侦探掩体”的石榴树下，一位老人告诉我：“举家搬迁，不知所往。”我瞬间从天堂掉进地狱。秋燕已飞，足停何处？霜露渐寒，秋衣厚否？心愁突起，急寻归途。一路秋色，模样善变。树上的石榴，浓妆艳抹，却不解风情，一个个咧开嘴，一路嘲笑。柿树善生多胞胎，每个宝贝的名字都叫红灯笼。这群多胞胎荡着秋千异口同声地对我说：“秋收秋收，该收则收。”路边修竹高耸入云，如同悟空的金箍棒，敲打着我的心。田野里，那金色的海洋骤起的狂涛，卷走了我的情。江南的秋天，仰仗着丰收的傲气，处处与我作对。

深秋的花似乎营养不良，困乏的眼睛在秋风、秋雨中极力拒绝黄昏的降临。我时常在秋夜寻找时光梳子，梳理一段青葱往事，把曾经的求索沉淀出一个美好的秋天，午夜梦游江南，在与你的邂逅中找回一个成熟的自己。你时常光临我的梦，时而离我远，时而离我近。

邻居见我天天闭门造车，日渐消瘦，便给我指点迷津。邻居说：“梦在旅途，不在内堂，心动不如行动。”我恍然大悟：等风、等雨、等彩虹都是徒劳，我急需日夜兼程，急需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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